当前，综合整治“内卷式”竞争成为热议线日，习在参加十四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江苏代表团审议时强调，要深化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主动破除地方保护、市场分割和“内卷式”竞争。从2024年12月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到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都对综合整治“内卷式”竞争作出重要部署。中国经济时报约请智库专家，从多个视角分析“内卷”成因、探索破“卷”之道。
破解“内卷式”竞争的根本之策，首要在于为企业和社会资金创造更大的发展空间；其次是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逐步的提升行业质量效益；再次是逐步的提升政府宏观经济治理能力，及时有效遏制各种“内卷”行为。
3月5日，习在参加十四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江苏代表团审议时强调，要深化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主动破除地方保护、市场分割和“内卷式”竞争。从2023年底中央财办有关负责首次提出部分新兴行业存在“内卷式”竞争，到2024年7月30日中央政治局会议明白准确地提出要防止“内卷式”恶性竞争，再到2024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和今年《政府工作报告》都要求综合整治“内卷式”竞争，我们大家可以明显感觉到中央决心的不断强化以及治理“内卷式”竞争的紧迫性和重要性。
“内卷式”竞争是行业内过多企业为生存，相互之间展开的手段复杂细微、程度不断加剧、结果不断恶化的竞争。“内卷式”竞争已蔓延到我国不少新兴行业，如果得不到及时有效治理，将会极度影响我国技术创新和高质量发展。
从微观层面看，“内卷式”竞争不利于企业未来的发展，也损害消费者利益。对企业而言，疯狂的价格战等无底线的竞争，会大幅压缩利润空间，严重影响企业的研发创新和长远布局与发展。过低的价格也会倒逼企业压缩必要的生产所带来的成本、降低产品质量，对企业的形象造成不好影响。对消费的人而言，暂时的“内卷式”竞争可能会让我们消费者享受一波低价福利，但长期持续的“内卷式”竞争，特别是当市场行情报价低于成本价格时，将会严重影响产品质量，损害消费者利益。因没有企业能够承担长期亏损，必然会牺牲质量压缩成本，特别是一些小企业，为了在“内卷”中生存下来，甚至会出售一些假冒伪劣产品。
从中观层面看，“内卷式”竞争会破坏行业生态，抑制新兴起的产业发展。“内卷式”竞争会导致行业利润大幅度减少，影响行业的升级发展，造成整个行业发展后劲不足，破坏行业的发展生态，特别是不正当、非法的“内卷”会对经济发展环境能够造成恶劣影响。此外，也会影响供应链的安全。在“内卷式”竞争中，产业链中下游和外围的弱势企业将承受更大压力，这一些企业的倒闭将会造成供应链断链。对于新兴起的产业来说，“内卷式”竞争的危害也是巨大的。当前，我国一些新兴起的产业在国际竞争中已形成较强的竞争力，但在发展过程中，尚未完全发展成熟。“内卷式”竞争逼迫这一些企业不得不进行价格战，企业利润被大幅压缩，减少了进一步提升技术水平、提升质量和竞争力的机会，为未来逐步发展埋下了隐患。
从宏观层面看，“内卷式”竞争扭曲市场，浪费资源和影响创新发展等。“内卷式”竞争对市场机制的破坏是多方面的。“内卷式”竞争不考虑成本、供需关系，肆意压价，扭曲了价格机制。在市场经济运行中，竞争应当是有序的，是在合理范围内、遵循公开透明规则和标准的竞争。“内卷式”竞争违背规则，破坏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和秩序。扭曲的价格导致供求机制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市场的扭曲，造成市场失灵，没办法实现资源优化配置。“内卷式”竞争迫使地方政府和大量社会资产金额的投入发展前途较好的新兴起的产业，这在某些特定的程度上造成重复建设，浪费社会资源。此外，“内卷式”竞争在产品的细枝末节上大做文章，不愿在核心技术创新上下功夫，如果这类情况不能得到及时改变，将会抑制整个社会的创新活力。
第一，表现为过多竞争者（企业）追求有限的市场占有率。在钢铁、机械、水泥等传统行业，主要体现为市场容量在缩小甚至明显缩小，但行业公司数变化不大甚至有增长。而对光伏、新能源汽车等新兴行业来说尤为明显，由于这一些行业发展前途较好，别的行业的企业大量转行进入这一些行业，一些地方政府在布局产业时，也都选择这一些行业，导致大量的资本等要素蜂拥地涌入，公司数（产量）迅速增加，而市场容量却明显有限。高盛发布的一份报告数据显示，我国包括光伏面板、锂电池等新兴行业在内的五大行业的产能总和，已经超出了全球市场的实际的需求。其中，2024年我国光伏面板的产能已高达全球需求的1.9倍。
第二，表现为竞争主要是在一些不重要的细节上做文章。当前，“内卷”的方式慢慢的变多，但基本不在产品的核心竞争力上去竞争，而是在一些不重要的
细节上加倍付出。以新能源汽车为例，不仅“卷”价格，而且卷营销、卷配置、卷售后、卷销量榜单等。其中，卷销量榜单就是一个典型表现。在汽车行业中，“销量榜单”对企业和消费的人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它是汽车品牌、受欢迎程度的象征，更是消费者购车时的重要参考。为提升企业的品牌知名度和美誉度，不少公司开始在“销量榜单”上做文章，有的改变发布周期，但更多的是利用大量的定语做前缀，做出了大量的细分市场的“榜单”。
第三，表现为竞争非常激烈程度不断加剧。最突出的表现是价格战，一些企业无视产品成本、供需等真实的情况，为了抢占市场占有率、确保市场地位，以低于成本的价格，“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硬靠资金优势“卷”死对手。此外，就是采取不正当的竞争手段。有的企业不愿意在产品质量、技术等上下功夫，而是抄袭别的企业的先进的技术，甚至通过“挖墙脚”的不道德方式，挖取对方的技术团队。更过分的还有采取违法的手段，通过制造舆论打击对手，通过商业贿赂，等非经济手段，非法取得竞争优势。
第四，表现为竞争结果越来越差。按照经济学理论，竞争有助于企业提高技术和管理上的水准，降低生产所带来的成本。但这样的竞争必须是公平的竞争，“内卷式”竞争的结果大多数都是负面的，这也是不少学者把“内卷式”竞争等同于恶性竞争的原因。而且，越“卷”结果越差。在这方面是有惨痛历史教训的，就摩托车来说，我国国产摩托车曾在东南亚很受欢迎，但由于国内摩托车企业“内卷”严重，影响了技术创新，后来产品质量跟不上，最后失去了不少东南亚的市场占有率。当前，我国一些新兴起的产业虽然保持了迅速增加，但因为“内卷”，“增产不增收”问题突出，一些行业甚至会出现了大面积亏损。
从宏观层面看，“内卷式”竞争的最终的原因在于总量上的供需失衡。“内卷”的深层次原因主要在于我国宏观经济上的供大于求，总需求不足，导致过多的企业为了追求有限的市场占有率，不得不为生存而相互厮杀。从需求方面看，由于全球经济提高速度放缓、新冠疫情及地理政治学焦灼的事态加剧等多方面因素，导致我国外需受到严重影响。从国内看，由于我们国家社会保障制度不完善以及统一大市场没有完全建立等，超大人口规模的国内市场需求受到极大抑制。从供给端看，“世界工厂”的地位形成了巨大的生产能力，长期的加快速度进行发展也为国内积累了庞大的社会资金，这些都需要出路，碰上总需求萎缩，想不“卷”都不行。我国“内卷式”竞争的情况早就有了，但由于有关规定法律法规不完善，在执法中也存在一些问题，导致“内卷”未能得到及时治理，而且越演越烈。
从中观层面看，与行业特征有关且行业协会约束乏力。首先，行业进入壁垒宽松，退出壁垒较高。我国产业以中低端为主，总体技术水平不高，即使是近几年发展起来的一些新兴行业，也多是很成熟的技术，几乎不存在进入的技术障碍。但由于沉没成本比较高、国有企业社会责任重，以及破产等企业退出条件不完善等，我国许多行业都存在较高的退出壁垒。易进难出，为“内卷”创造了条件。其次，行业集中度低，行业协会协调能力有限。我国多数行业集中度低，优势企业话语权有限，行业协会难以发挥应有作用。一些地方为了自身利益，人为设置隐性壁垒，造成市场分割。这一方面，不利于全国统一大市场的形成，抑制了国内需求的充分释放；另一方面，也保护了地方落后产能，加剧了产能过剩。
从微观层面看，企业偏重短期行为直接引发“内卷式”竞争。首先，追逐短期利益。经济的长期加快速度进行发展让我国企业过了较长时间的好日子，这让许多企业更看重短期利益，不愿意做长期打算，存在追逐优惠政策“套补套利”、投机取巧赚快钱的心理。当经济提高速度放缓，国内外形势日益严峻时，由于路径依赖和思维惯性，企业仍然使用拼价格等竞争手段。其次，创造新兴事物的能力不足。新产品研发和技术创新投入多、周期长、风险大，需要企业有长期发展的耐心和强大的资金能力等，许多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缺乏耐心、惧怕风险，即使明白创新的重要性，宁愿“卷”也不愿在创新上加大投入。部分企业不顾行业健康发展，为了一己之利，逼迫别的企业不得不“卷”。
破解“内卷式”竞争的根本之策，首先，在于为企业和社会资金创造更大的发展空间。一方面，全方位扩大内需，把14亿多超大人口规模的国内市场潜力充分释放开来。逐渐完备收入分配制度，落实就业优先政策，多渠道增加广大人民群众收入，提升消费能力。同时，不断健全社会保障制度，免除后顾之忧，让大家能放心大胆地消费。此外，创造培育新的消费增长点，以高质量供给持续释放消费潜力。另一方面，加快未来产业布局发展。未来产业往往都是资本密集型、技术密集型产业，可以吸纳大量社会资本，是破解“内卷”的重要选择。未来产业生成的关键是前沿技术的创新突破，要按照“技术创新—前瞻识别—成果转化”的思路加快催生未来产业。对于人工智能、低空经济、清洁能源等很成熟的未来产业，要加快发展。同时，为未来产业构建良好的发展生态。
其次，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逐步的提升“内卷”行业质量效益。以科学技术创新推动产业优化升级，推动“内卷”行业智能化、绿色化、高端化，实施制造业核心竞争力提升行动计划、技术改造升级工程、产业基础再造工程，以高质量的产品和服务，提高行业的整体效益。完善市场进入、退出壁垒，通过提高安全、环保、能耗、质量等国家和行业标准水平，提高市场进入壁垒。同时，深化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形成各种要素畅通流动和优化组合的市场机制，完善企业退出制度。此外，加大行业的联合重组，提高行业集中度。坚持政府引导、市场主导，引导和培育一批资本雄厚、经营规模大、市场拓展能力强、专业化程度较高的大规模的公司，提高行业集中度和优势企业的市场占有率，推动过剩产能有序退出。
最后，逐步的提升政府宏观经济治理能力，及时有效遏制各种“内卷”行为。逐渐完备法规体系，为市场主体提供明确的行为准则，为执法主体提供清晰的指导。加大惩戒力度，提高低价竞争，特别是不正当、违法违规竞争行为的成本。加大监督管理力度，加强公平竞争审查刚性约束，强化反垄断和反不正当竞争司法，保证市场之间的竞争有序进行。规范地方政府行为，主动破除地方保护、市场分割，清理和废除妨碍全国市场统一的各种规定和做法，建立全国统一大市场。规范企业行为，加大对企业技术创新的支持力度，通过财政补贴、税收优惠、金融支持等政策手段，鼓励企业增加研发投入，提高自主创造新兴事物的能力，摒弃短期行为。营造合作共赢的社会氛围，鼓励和引导企业根据各自的比较优势，加强协同联动，实现共赢。
［王海燕系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张占斌系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中国式现代化研究中心主任、国家一级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