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庄卓昊 中国（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 港澳及区域发展研究所；文雅靖 中国（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 港澳及区域发展研究所副所长，经济学博士后
谈起香港，人们往往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国际金融中心、购物及美食天堂，但其实在香港发展的历程中，工业同样书写着不可忽视的篇章。香港制造业在其历史进程中，一度是驱动经济的关键支柱，这一地位在20世纪中后期尤为显著。尤其是在20世纪70至80年代间，香港的制造业经历了空前的繁荣，纺织、服装、电子及玩具等行业蒸蒸日上，为香港经济的迅速增加注入了强劲动力。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随着生产所带来的成本的持续攀升以及中国大陆经济改革开放的深入，众多制造企业选择迁往内地，香港经济逐渐步入以服务业为主导的新阶段。香港的制造业在其经济结构中处于什么的地位？
以香港特区政府统计口径看，香港制造业贡献极弱。香港制造业的GDP占比已从1970年代的约27%大幅度地下跌至不足1%的水平。近年，香港制造业就业吸纳比例逐步降低，从2018年的90900下降至2023年的75700，下降幅度达到16.7%，约香港就业人数比例2%。甚至在很多人印象中，香港“已经没生产线、没制造环节”。
但是，以香港工业界为代表的观点认为，香港制造业远非统计数字所显示的1%所能概括，其实际的经济影响力、创造新兴事物的能力和价值创造，早已超越了传统制造业的范畴，成为推动香港经济多元化、高水平发展的重要力量。香港工业总会发布的《香港制造：香港工业启新章》研究报告指出，现行统计方法将生产性服务的产值归入服务业，未能全面捕捉其对制造业的支撑作用，因此导致制造业对经济的实际贡献被低估。在过去，“香港制造”（Made in Hong Kong）多指在香港完成生产工序的产品，但随着制造业生态的转变以及香港向生产性服务业的发展，“香港制造”应被更广泛地理解为港资制造企业通过科研、设计和生产管理，赋予产品“香港智慧与工艺”的“香港制造”（Made by Hong Kong）多元化产品。研究进一步显示，截至2019年，港资制造企业在内地的资产规模已高达约8.5万亿元人民币，总利润更是达到了6801亿港元，这一数字相当于当年香港本地生产总值的23.7%。此外，如果将香港服务业中的生产性服务业单独统计，其对香港经济的贡献率呈现持续增长，2019年占实质生产总值的42.2%。
具体数字与业界观点存在巨大差异，侧面证明需要在新的视点上重新研究“香港制造”。带着疑惑，11月13日上午，港澳及区域发展研究所一行五人前往香港进行实地调研，围绕“香港制造业如何再出发”“粤港制造业合作契合点”等问题，与绍荣钢铁公司常务董事庞超贻先生进行深入讨论。
从拆船起家到钢材巨擘。绍荣钢铁有限公司是香港唯一的大型轧钢厂，其历史始于上世纪50年代，绍荣钢铁创办人、庞超贻先生的祖父庞鼎元先生以拆船业务起步，逐步奠定了公司发展的基石。多年来，绍荣钢铁一直为香港楼宇及大型基建项目供应优质钢材，如上世纪70、80年代的地下铁路、海底隧道、康乐大厦、美孚新邨等，以及千禧年澳门赌场及酒店等项目。如今，绍荣钢铁是本地建造业螺纹钢筋的主要供应商之一，其产品九成供应本地市场，在香港市场的占有率超三成，并远销至东南亚、加拿大等地。
香港环保标准严苛，绍荣钢铁如何能在香港这片环保高地上屹立不倒？这背后，离不开其对绿色生产和技术革新的多年深耕以及本地生产性服务业的有力支撑。在碳交易市场的推动下，传统“三高”（高污染、高能耗、高排放）产业的社会认知以及发展路径需要被重新审视。绍荣钢铁捕捉到这一契机，积极探索“绿色炼钢”新路径，成为了香港传统制造业绿色转型的先锋。在炼钢技术方面，绍荣钢铁选择了更为环保的短流程电炉炼钢方式，每生产1公吨钢铁所产生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却能控制在0.9公吨以内，相较于长流程高炉炼钢，二氧化碳排放量减少了约60%。同时，绍荣钢铁在钢坯焊接技术上引入了EBROS技术，实现了无限长钢坯轧制成品的生产，不仅满足了客户的定制化需求，还极大地减少了材料浪费，这项服务荣获香港建造业议会[1]的绿色产品认证。在能源应用方面，公司早在数年前便在工厂办公楼顶安装了太阳能光伏板，积极推动可再次生产的能源的应用，以逐步降低工厂运营中的电力消耗。此外，为了更好地适应市场需求变化，绍荣钢铁积极寻求与香港生产性服务业的优质资源对接，与香港生产力促进局[2]紧密合作，共同研发出符合国内标准且具成本效益的高强度钢材产品。同时，还引入了机械臂、智能监测与冷却技术等先进设备和技术，一直在改进和优化生产的基本工艺，推动智能化、绿色化、数字化生产方式的落实。
通过绍荣钢铁的案例，我们正真看到了传统制造企业如何通过创新与变革焕发新的生机与活力，通过先进的技术推动生产的全部过程的数字化、智能化和绿色化，提升了生产效率，实现绿色可持续发展的目标。更重要的是，这一案例凸显了香港生产性服务业在推动产业升级所发挥的关键作用。作为产业转型的“加速器”，生产性服务业通过技术咨询、研发支持、资金引导等方式，为传统工业公司提供持续不断的赋能助力，推动其向新型工业化的方向转变发展方式与经济转型。绍荣钢铁的成功不仅是香港工业发展的一大亮点，也为别的地方传统产业的转型升级提供了宝贵经验。
在全球制造业经历深刻变革的背景下，市场之间的竞争愈发激烈，不少企业都面临着市场占有率下滑和利润空间压缩的双重挑战，传统制造业的转型升级已刻不容缓，特别是广东省，作为中国的工业大省，面临的压力尤为突出。当前，粤东西北地区的传统制造业仍以资源密集型为主，都会存在能耗高、附加值低的问题，亟需探索一条行之有效的产业升级路径。绍荣钢铁的成功经验指出，生产性服务业和制造业的深度互动融合，是培育制造业竞争新优势的重要实现路径之一。
未来，粤港两地应进一步强化在生产性服务业与制造业协同发展方面的合作，可通过打造具体项目，如探索建设重点平台，整合香港在智能制造和绿色可持续发展方面的优势资源，联合打造适应粤东西北地区产业特点的制造业服务中心等举措，充分的发挥香港生产性服务业的优势，推动两地优势互补，共同促进传统制造业向高端化、智能化和绿色化方向转型升级。
[1] 香港建造业议会：致力于促进业界采用更高的建筑标准，以推动建筑行业良性发展，旗下的绿色产品认证系统是可持续建筑和建筑材料（产品）的主要认证方案。
[2] 香港生产力促进局：香港成立的法定机构，作为香港创科体系的重要组成机构，是香港和粤港澳大湾区其他城市培育新质生产力、实现新型工业化的核心推动者之一，是香港顶级规模、实力最强的应用研发机构之一。
